从以色列戏剧《乡村》谈开去:故乡是一个太难解的问题

对于“什么是故乡”这种问题,并不会在佳节之时变得更好回答些——故乡,是我们出生的地方还是生活的地方,是思念的地方还是埋葬的地方,是实体的地方还是精神的地方?

关于故乡几何,在浩瀚历史上把这个问题回答得最惊天动地的,大概要算犹太人了。数千年来的炮火战争和颠沛流离都未曾改变和动摇以色列人对故乡的坚定信念和无比热爱。如同在以色列盖谢尔剧院《乡村》这部作品中由小人物所折射出的大世界,他们穷尽一生苦苦奋斗,在战火硝烟之中饱受苦难而始终寻找并最终到达的那个地方,那个让灵魂有所归栖、安然依附的所在,即是“故乡”。

日前,由以色列戏剧《乡村》发端,表演艺术家蓝天野,中国当代著名剧作家、曹禺先生的女儿万方与法籍犹太裔职业摄影师安娜伊思·马田展开了一场主题为“我的故乡在哪里”的对谈。这不仅是一场关于戏剧艺术的交谈,更是一场触及每个人内心深处情感与家族记忆的回望

关于“我的故乡在哪里”

蓝天野:舞台是灵魂的安放处

表演艺术家蓝天野。

我出生在河北饶县,但我刚满月就离开了这个故乡。我70岁时回到那里,当地人说那个地方已经和原来的完全不一样了。

1949年北平解放,当时我们文工团队从西直门进到北京,那时候,人民解放军和国军还在城门混战。因为我从小在北京长大,等于回到了我的幼儿故乡,那太熟悉了,但是又很新鲜,因为不是旧的北京,从那一天开始是新北京了,要开始新的生活。那个感觉就像自己家里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情也不一样了。

我在北京人艺的舞台上生活了64年,所以我灵魂上的故乡是舞台。但我心灵的故乡是地球,中国有两句话,四海为家,其实我们演出去过世界很多的国家,世界太大了,却也太小了。

万方:我所经历的一切成为了我的故乡

中国当代著名剧作家,曹禺之女万方。

我生在北京、长在北京。4岁我爸爸(即曹禺)带我去看话剧,被吓哭了。

1969年我去东北插队,火车上一车皮都是北京孩子,要远离故乡去种地。我父亲来送我,那时候他被打倒了,系了一个白毛巾。火车站挤了很多送别的人,车快走时哭声一片,那时候我年轻,离开家,觉得有一个新的天地等着你。那是未知的,实际上非常苦。插队完了,我又去吉林农村当了8年兵。现在看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成为了我的故乡。

在外漂泊,我经常想念北京,想到北京的一个平房或楼房,有一个窗子亮着灯,那是我的家,那是我最大的梦想。5分钱买一个冰棍,也是觉得特别兴奋的事情。对我来说,北京是具体的故乡,是别的不能代替的。一九八几年,我第一次去美国看我妹妹,待了三个月,我特别想家。那时候我家在后门桥胡同里面,那个胡同很脏,我在美国特别想念那个肮脏破烂的胡同。

随着我年龄增长,我的故乡变得越来越大,不再固定了。我觉得故乡是无形的东西,是我生命中的体验和感受,所以,我的故乡越来越大。

蓝天野老师是我故乡一部分,首都剧场更是我故乡一部分,甚至《乡村》也是故乡一部分。因为故乡是我心目中最柔软,埋的最深,最有生命力,最容易被激发那一块,就是我的故乡。

安娜伊思·马田:我有好几个故乡,悲伤而快乐

法籍犹太裔职业摄影师安娜伊思·马田。

我出生和成长都在法国,但我的父母却是在北非成长的。他们是在阿尔及利亚战争的时候,与一些犹太人同时走的,从50年代开始,妈妈的哥哥、姐姐要决定去以色列,我父母没有选择这条路,而是选择了去法国。此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去,直到现在。我觉得每一个犹太家庭对自己故乡的感情都是不一样的,我的妈妈有时提起就会哭。

你们说的“回到家乡”,对于我却没有“回到”的概念。我有好几个故乡,同时是悲伤的,也是快乐的。

安娜伊思·马田曾在书中写道:接受我们在这人世间注定短暂的过场。六年于上海,三百年于摩洛哥,或是千年的波兰流亡、避难… 一个困境?这必然是犹太人的困境吗?不停地重复适应新的环境,建造家园,再被迫离开,承载着现在,过去,和未来的命运。一日在德,下一日便不知要多久无国可驻。明天我会在哪?那时我又将会是谁?

关于以色列盖谢尔剧院《乡村》

《乡村》在1996年即获得以色列戏剧大奖最佳导演、最佳演员及最佳剧目三项奖。它用琐碎的生活细节、浓烈的亲情描写了战争大背景下人物微妙的内心世界。主人公尤西是一个天真的少年,他经历着爱情、焦虑与欢愉。相比民族问题,他更关注身边亲友的生活,他和乡村的人们经历了二战,也经历着犹太人独特的流亡、建立以色列国等历史。《乡村》将于10月29日起,分别在武汉琴台大剧院(10月29日、30日)、上海东方艺术中心(11月4日、5日)、广东演艺中心大剧院(11月12日、13日)、北京保利剧院(11月18日、19日)上演。

以色列戏剧《乡村》剧照。

张越:那一片墓地是他们的舞台

说到对故乡的情感,有的爱他,有人恨他,有的人向往他,有的人想逃不出去,有的人想回回不了家。如果回答今天的问题,把这个问题回答的最惊天动地的是犹太人。

犹太人四千多年前已经生活在今天以色列的那片土地,圣经说那是奶与蜜之地。但是在这4千多年,家乡被毁,被占领,民众被驱赶、离散整个世界。他们一次一次失去故乡,再一次的想法设法回到故乡。他们最惨,时间最长是发生在2千多年前。这个国家几乎上成为平地,这个世界最早的圣殿被摧毁成一个哭墙,这个国家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到全世界各国做奴隶。

后来慢慢的那些离散到世界各国的犹太人,就变成了英国人、法国人、奥地利人,俄罗国,但是他们心里有一个念头:其实我是犹太人,早晚有一天我要回到那里。这个模模糊糊的在心里藏了二千年的念头,上世纪40年代变得特别的清晰、迫切。因为整个犹太人在欧洲遭到追杀,那时候他们清晰的认识到他必须要回到自己家,在那里建立自己的国,只有那样他们才有安全可言。

这就是《乡村》讲的故事。这是非常经典的戏剧,描写了二战期间乡村里面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这些人看上去生活平静,但是内心并不平安。他们一边看自己的同胞、亲戚在遥远的地方被人杀死,一遍随时担忧着战局,因为他们的土地也会沦丧。他们要拿出枪来维护自己的故乡,但是他们也知道会让生活在巴勒斯坦的人失去故乡。即使这样,但是并不妨碍乡村老百姓生活、劳作、唱歌、相爱。那个乡村是他们的家乡,那一片墓地就是他们的舞台。

主持人张越。

说起来《乡村》这个戏的创作也很戏剧性:在差不多近百年的时间内,流散在全世界的犹太人想回到自己的国家。在上世纪60年代初,俄国艺术家他们是犹太人,他们回到以色列,回到祖国之后正好是海湾战争爆发,在躲避战争中创作了这个戏。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会成为一个经典剧目,全世界巡演800多场,获奖无数次。

这个戏里面有很多的演员,因为是他们的父辈一开始创造这个戏,父辈先开始演,几十年过去了,父辈已经故去了,或者演不动了,他们子女接下来演这个戏,所以这个戏诞生,巡演的过程,就是犹太民族一段历史。他说的寻找故乡、是全世界各国人共同的课题。这是首都剧场第一次介绍了这个戏到中国。

蓝天野:传统与创新的结合非常有魅力

北京人艺每年都会邀请好几个外国剧目前来演出,每年都有以色列的剧目,都非常好,好得不得了。但是呢,打动我最深的是《乡村》。到现在为止,我真的很难表达我对这部戏的感受。我们有好的传统工艺,也有创新、时尚、先锋,我们觉得传统就是老一套,先锋就是让人看不懂,但是,传统和时尚应该怎么结合呢?《乡村》的表现形式非常新颖,甚至是很奇特。这部戏里传统与创新的结合,给我的感受是非常有魅力。它的表演是那么独特,是大家都想不到的一个目标或形式,但是,打动观众的不是形式,而是形式背后的内涵和人的精神世界,其真正得魅力在于剧作的内涵。

万方:《乡村》里的生活浸润着我们

作为一个编剧,我看过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戏,我觉得好看应该是第一位的,这个戏绝对好看。它独特在哪里呢?这部戏从一个10多岁弱智孩子的视角出发,以他的眼睛观看周围的人和事,以他单纯的心带你感受他周围这一切。你会想,这部戏很热闹、很好看,发生种种的爱情、家庭夫妻间的琐事,还包含有不同民族的巴勒斯坦人等等。你看到最后,会觉得生活就是这样的,这样的生活浸润着你,这就是生活本身。

北京央华时代文化年度大戏——以色列盖谢尔剧院《乡村》演出信息:

武汉琴台大剧院(10月29-30日)

上海东方艺术中心(11月4-5日)

广东演艺中心大剧院(11月12-13日)

北京保利剧院(11月18-19日)